【日】小林泰三 文 丁丁虫 译 无 言 图 “大家注意!风力变强了!”少年大声呼喊道。 所有人都紧张地跑动起来。 一排直径大约一厘米的小石子飘浮在半空,每两个石子之间大约间隔十厘米的距离。当然,这些石子不可能静止不动地悬在半空,它们都受到重力的影响,正一点一点落向地面。不过因为一直都有风吹动它们,所以重力的影响表现得不太明显。 一百多人裹着各种颜色的袍子,和羊群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队伍最前面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十三岁少年。这个少年担负着观测前方道路上风力变化的任务——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就是要一直密切监视前方石子群的动静。 最初,少年看到前方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石子群的状态有些异常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盯得太久,以至于产生了错觉。在那么远的地方,石子群看上去就像淡淡的烟雾一样,被风力搅动得左右晃动。然而,就在紧接着的几秒钟之后,少年便很清楚地知道那绝对不是错觉了。 以耸立着的须弥山的绿色断崖为背景,一股青黑色的龙卷风出现在少年的眼前。根据目测,这股龙卷风的风速大约在每秒十米左右。如果是在平原上,这种程度的风当然算不了什么,充其量只能卷起一些沙子迷住人的眼睛罢了,但是在昆仑山顶,这样的风可是性命攸关的。在这里,这种风能卷起的可不仅仅是沙子,还有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石块,那些石块都和风一起以同样的速度运动着——要是只有一两个石子还好,至少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可如果成千上万的石子都随着风砸过来的话,其后果无疑是致命的。 “所有人集合!把小孩和羊围在中间!准备盾牌抵挡石块!”少年一边大喊一边举起自己的盾牌奔跑着。 所有人都迅速行动起来,试图集中到一起组成密集队形。但是龙卷风来得比人们想像的还要快,在队形形成以前,龙卷风就到了。刹那之间,巨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每一秒钟里都有数以百计的石块撞击在男人们的盾牌上。就迟了那么一点,队形终究没能组织好,人群的尖叫和羊群的悲鸣在昆仑山上响了起来。 少年大声叫喊着,试图让大家俯下身子把盾牌盖在身上,但是那点微弱的声音完全被巨大的风声盖住了,连少年自己都听不到。 万幸的是,没有人员在龙卷风的袭击中死亡。但是近千只羊中死了约有一半,剩下的羊中约有一百头失去了活动能力,还有大约一百五十头虽然可以行走,但是受伤比较严重,估计不可能走出低重力区域了——也就是说,整个部族的财产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族长,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里的高个男子向着白袍少年怒吼着,“目前的局面明显是由于你的判断失误造成的。昆仑山顶的风到底怎么样,你不是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吗?” 全体族人都集中在巨大的帐篷里。在帐篷的中央,一个男子和一个少年对峙着。男子挺胸站立着,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抱着膝盖垂头看着地面的少年。部族里其他的男男女女集合在周围,把两个人围在里面。帐篷的四壁用木头和皮革特意做了强化,但因为处在低重力区域,帐篷本身并不需要支柱支撑。 “我们本来应该建造‘风船’,用‘风船’把羊群全都装进去。如果这么做,我们的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损失这么多。”与其说高个男子是在对少年说话,不如说他是在向着周围的听众说话。 “技师长,不花上好几分钟的时间是没办法展开‘风船’的船帆的。而如果不能迅速展开船帆,就根本不可能应对突发事件。”被称作族长的少年慢慢抬起头,小声辩解说,“就算我们事先考虑到会有突发事件,并一直都把船帆展开着,那也会因为空气阻力的增大,而导致‘风船’根本无法移动。即使勉强能够移动,遇上这么大的风,风里夹带的石块也会在帆上穿出洞来……不管怎么说,都没办法避免这一场灾难……当然,我也知道,如果事先就了解昆仑的气象变化,也不是不可能躲开龙卷风的袭击。不过,如果你想以此为理由把我从族长的位置赶下来、由你自己取而代之的话,那么你首先应该证明你比我更适合处理这样的事情。换句话说,你必须证明,你在发生这场灾难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龙卷风的袭击。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显然这是证明不了的。即使技师长能够证明自己事先预测到了,那么紧接着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事先不把这一点告知族长? 少年瞥了一眼观众。围观的人群排得密密麻麻,后排的人完全被前面的人挡住,不跳到半空根本看不到中间的两个人。好在昆仑山顶的重力很小,即使足尖轻轻一点也能跳上好几米高,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唔……”技师长对少年的反击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说,“确实,把这次事件的责任全算在你身上,道理上是说不过去的。所以这一次就算了吧。但是,现在部族确实面临着很严重的问题。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我就等着见识你的本事了。”技师长说完,迅速转过身,在地上狠狠地跺了跺脚,向观众围成的圈子外面跳去。 人群一下子嘈杂起来,大家纷纷发表起自己的意见。这时候,少年突然喊道:“等一下,技师长!” 听到族长的声音,人群又开始安静下来。 “什么事?”技师长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到底还是觉得担子太重了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面对目前的局面,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吗?如果有的话,我倒确实想听一听呢。” 听众们纷纷扭过头去,看着圈外的高个男子。 “当然,当然,”技师长回答说,“族员本来就有义务向族长发表自己的意见。对于目前的局面,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立刻带领全族人员返回到平原去。把所有无法活动的羊都杀掉,用羊肉去和其他的游牧民交换完好的活羊。这样做虽然会有损失,但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法。无论如何,如果大家能忍耐两三年,羊的数目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技师长,你的意见我知道了。谢谢了。”裹在白色长袍里的十三岁族长再一次把头埋在了两膝之间。 技师长慢慢走出了帐篷,脸上又一次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围观的人群看见一场好戏居然就这样落幕,一个个不禁大失所望,于是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最后,帐篷里剩下的只有少年和一个全身裹在殷红色长袍中的年轻女子,她是部族中负责外交的通使。 “在这种时候还要固执地保住族长的位置不见得是上策。”红衣女子说。 “你是让我把族长的位置让给那个家伙?”少年气鼓鼓地说。他的头顶住地面倒立着。反正这里是昆仑的低重力区域,就算一直摆着这样古怪的姿势,也不会有什么痛苦。 “这条路其实不错哦。” “那就对不起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正面临着自部族建立以来前所未有的严峻局面。在这样的形势下,不管谁做族长,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失败,所以我很不理解你和技师长为什么要争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反过来说,倘若现在把族长的位置让给技师长,你就可以把所有的麻烦一股脑儿都推给他了。即使他能带着族人顺利通过昆仑山,可后面还有混沌谷和须弥山,他一定会遇上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到那个时候,责任肯定是由那个家伙来承担,然后他的参政权肯定会被剥夺,下半辈子都只能从事低等的工作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家伙肯定会下台了。可是,他下台之后呢?谁来做新的族长?” “到时候就要看情况而定了。就目前来说,侍卫长是最适合的。” “他不适合的话,接下来的人选就是你了。”族长伸手抓住地面,试着慢慢地把脚放下来。他意识到一直倒立着和红衣女子说话似乎有点不够严肃,所以想要把身子正过来。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即使大家真要选我的话,我也会辞职不干的。” “为什么?难道你没有野心?” “野心当然人人都有,但是我的野心不在这里。我想要的不是当上族长,而是别的一些更加美妙的命运。” “唔……你的想法真够浪漫的啊。不过,要是你不感兴趣的话,我就更不能放弃族长的位置了。”少年试图直立起来的努力失败了,身子又开始倒转了回去,“从刚刚他说的话看,那家伙根本没有穿越混沌谷的打算。也就是说,他大概打算就这样停留在‘类圆筒世界’了。真是这样的话,那家伙永远都不会遇上麻烦的。” “全体族人决不可能同意他的那种计划。从我们的部族诞生之日开始,穿越混沌谷、进入‘椭圆体世界’,就已经成为不可违抗的律令了。” “是的,这律令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据说,这是为了从‘造物者’和‘守护者’那里解放包括人类在内的‘生存者’而必须去做的事情。但是,如果那家伙鼓动大家说:‘穿越混沌谷确实非常重要,但是,有没有必要马上穿越呢?如果用一两代人的时间做准备,成功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更大呢?’这怎么办?” “大家不会被这种花言巧语蒙骗住的……”通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想得太多了。” “多想总比少想好啊。”族长也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明白了,”红衣女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试图说服你了。唔,反正我的本意也不是真的希望你放弃族长的位置。不过,在你带领族人再一次前进之前,无论如何要等我半年……我刚刚从侍卫长那里得到消息,说负责监视西面状况的侦察员在那里发现了其他的部族,而且他们好像不是游牧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这就是说,在‘类圆筒世界’中,无论哪里——即使是在昆仑山顶——都有人类居住着。” “这是当然的,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如果他们能在这里生活,那他们肯定已经适应这种低重力状态了。” 少年的眼睛一亮。 “你明白了吧,”通使轻轻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随着我们继续南下,重力还会越来越小,飘浮的石头也会越来越大。如果得到的消息准确的话,混沌谷里飘着的都是直径几十米的岩石。要是还按照现在的方法直接进入的话,恐怕部族里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但是,那里却有其他的部族生活着,他们都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环境……” “去和他们沟通一下,说不定就能掌握一些穿越混沌谷的方法。所以,无论如何,等我半年吧。”女子脚尖点地,身子向上跃起,朝着帐篷顶上的窗口飘去。 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空中的女子,两颊禁不住通红起来。 在少年出生之前,旅行就已经开始了。少年所在的部族本来就是游牧民。传说中,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在“生存者”故乡的行星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游牧生活了,只不过那时他们都在一定的区域里放牧,以此维持着全体族人的生计。而在这里,他们的目的则是沿南北方向的中线穿越“类圆筒世界”抵达昆仑山,然后从昆仑山穿越混沌谷,再翻过须弥山,接着前往“椭圆体世界”的北极。 在最久远的记忆里,少年记得自己曾经趴在祖父的背上眺望天空。在他头顶的正上方,有一条南北方向的“光柱”笔直地贯穿了整个天空。“光柱”熠熠生辉的时候就是白天,“光柱”暗淡无光的时候就是夜晚。除了“光柱”之外,其他可以看见的天体,就只有“椭圆体世界”和他们行走于其上的“类圆筒世界”了。 “类圆筒世界”就是一个环绕着“光柱”的“圆筒”。“生存者”们都居住在它的内侧表面上。因此,每当抬头去看天空的时候,不管朝哪个方向,差不多都能看到“类圆筒世界”的一部分。白天,透过蓝色的天空,隐约可以看见对面像是蒙着一层白雾一样的大地。不过在少年的眼里看来,那湛蓝的天空就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对面的大地就像是一些参差错落的图案,直接印在这块巨大的屏幕上。 在那边,同样也有海洋、大陆、河流、山峦、沙漠。不管在哪个地方,都可以看见人、动物,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部族里的人们给它们按照各自的形状起了不同的名字,诸如“大熊大陆”、“蝎海”、“海蛇河”、“哥斯拉山”、“伊塔卡雪原”等等,都是用神话传说中的名字命名的,而且也常常会用这些地方的气象状况来占卜自己的行动。少年在懂事以前,一直都以为那些地形是画在天上的。当他听大人解释说那些都是实际存在的地方的时候,心中确实感到无比惊讶。 还有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在“类圆筒世界”里,无论在哪个方向上,都没有地平线。 在东西方向上,随着大地的延伸,大地本身的高度会逐渐增加,直到最后同天空交汇在一起。 在正北方向上,大地几乎一直都是水平的。但是随着大地的逐渐延伸,地面会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抵达极远之处。在那里,有一个极大的黑色圆盘占据着整个北方的天空,大地就消失在那个黑色的圆盘里。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看着那个黑色圆盘,就让人禁不住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祖父说,那个黑色圆盘是“终点”,然后又解释说,所谓“终点”并不是指那里有一个叫做“终点”的东西,而是指那里什么都没有。总之,对于少年来说,这样的解释非但没有让他明白,反而把他搞得更加糊涂了。 而在遥远的南方,可以看见五千公里高的昆仑山。祖父说,昆仑山是一条巨大的山脉。在昆仑山顶看到的景象,应该比在山脚下透过厚厚的大气层看到的更加清楚,因为在那里看到的光线都穿过了近乎真空的空间,不会由于空气折射而产生偏差。在昆仑山顶,只有正南方向的地面比人眼睛的高度高出约六度,而其他方向上的地面都比山顶的高度低。昆仑山的棱线从正南方开始向左右两边展开,最初是一条平缓的曲线,然后随着上升高度的增加,曲率也逐渐变大,最后在偏出正南方大约十五度的地方几乎变成了两条垂直线。在那之后,棱线从垂直的地方开始向内翻转,重新变成了曲线。随着左右两边棱线的再次上升,它们逐渐向正南方延伸,并最终在比出发点高约十五度的地方再度汇合到一起——也就是说,昆仑的棱线在南边的天空中划出了一个横三十度、纵十五度的巨大椭圆。 “椭圆体世界”,如同它的名字所表现的那样,是镶嵌在昆仑山所构成的椭圆里的椭圆体。虽然“椭圆体世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椭圆,不过人人都这么称呼。“椭圆体世界”与昆仑山相接的部分被称作“须弥山”——为什么称之为“山”,对于少年来说,由于年纪太小,理解起来很困难。昆仑山也好,“椭圆体世界”也好,它们都和“类圆筒世界”的平原部分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地形。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在昆仑山的中心有一大片海洋,海面居然和山的斜面保持着同样的斜度——水平面怎么会和斜面保持一致?少年曾经问过祖父,祖父笑着说:这是因为支配着世界的力不止一种的缘故。 “很好的问题啊。‘类圆筒世界’是占据在圆筒内侧的世界,‘椭圆体世界’则是占据在椭圆体外侧的世界。在‘椭圆体世界’里,‘生存者’们都在外侧表面生活着。” “但这很奇怪啊。住在外侧表面的话,不是会掉出去吗?” “当然不会。离中心越远,向外的力就越大;离中心越近,向内的力就越大。‘类圆筒世界’距离中心远,所以受向外的力支配;而‘椭圆体世界’距离中心近,所以受向内的力支配。” “那么,昆仑山和须弥山呢?” “昆仑山和须弥山分别是‘类圆筒世界’和‘椭圆体世界’的最高点。不管从哪一边开始攀登,只要离顶点越来越近,原先的支配力就会越来越弱,而另一方的支配力则会越来越强。所以,在位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的混沌谷,两种力量相互抵消,天地也随之逆转了。你能想像出那是什么景象吗?” “唔……” “哈哈哈,想不出也没关系。其实我也想像不出。”少年族长的祖父和蔼地笑起来,“你说说看,‘光柱’是从哪里产生的?又是在哪里消失的?” “‘光柱’是在‘椭圆体世界’上的一点产生的,消失的地方应该是在‘终点’吧。” “‘光柱’是从‘椭圆体世界’的北极发出来的。” “北极?‘类圆筒世界’里没有‘北极’啊。” “是的。‘类圆筒世界’里没有北极,但却有赤道。混沌谷所在的地方就是赤道。” “那么,赤道是两个世界共有的了?” “对,你真是个头脑很聪明的孩子啊。回到‘光柱’的问题上来——我们的科学家们认为,‘光柱’不是由物质构成的,但它却是两个世界的能量来源。它的能量供给每一天都有一个周期性变化,而每一年也会有一个更大范围的周期性变化。除此而外,我们的科学家还认为,正是由于这个‘光柱’的存在,才确保了整个世界不会发生物理上的崩溃。显然,普通的物质不可能具备这样的功能,至少以‘生存者’的科学技术做不到这一点。” “‘不是由物质构成’,那是由什么构成?” “不知道,大概是某种力场之类的东西吧。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再过几十年就知道了。” “为什么再过几十年就会知道呢?” “为什么?哈哈哈,你问为什么啊……因为我们的部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找出‘光柱’的秘密,才会一直不停地旅行啊。” “很糟糕的消息,”穿着绿袍的畜牧长苦着脸报告说,“就是因为我们一直待在这里,结果今年一头正常的小羊都没有生下来。” 独自躲在帐篷的一角、沉浸在幼年时光回忆里的少年一瞬间被拉回到现实当中。 “到底怎么回事?”年轻族长的脸色都变了,“不是说低重力对羊的生产不会有很大影响的吗?” “不是低重力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们的羊和这里的野生种群交配了。很多野生羊趁着看守不注意,偷偷和我们的羊进行交配。”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少年试着像前些时候看到的通使那样在空中盘腿坐下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我们本来不就是盼望着能和野生种群交配吗?正好由此引入新的遗传基因,产下的后代对环境的适应力也会增强啊。” “可是,事情和我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和我们的羊进行交配的都是被称作‘蝙蝠羊’的野生种群啊。” 族长本来是从空中慢慢飘落的,但畜牧长的报告让他吃了一惊。 在那些本来就生活在低重力区域的动物当中,有很多种群都进化出了翼,当然也有一些种群进化出了尖锐的爪子,行走的时候可以牢牢抓住地面,不过那些都是例外中的例外了。被称作“蝙蝠羊”的就是适应了昆仑山顶低重力环境的一种羊。这种羊的后肢已退化,前肢演变成蝙蝠一样的翼,可以展开皮膜在空中飞行。 “难道不能再和普通的羊交配了吗?”族长焦急地问。 “根据技师长的看法,恐怕不可能。” 糟糕啊,实在太糟糕了。生下的小羊应该会继承父母双方的特性。可是继承了蝙蝠羊特性的羊只可能生存在低重力环境中,在通常的重力环境下怎么可能生存下去呢? “无论如何,先把羊群集中到一个地方!” “我们已经集中过了,但是一集中就立刻散开了。” “那么就赶到帐篷里来。” “呃?赶到这里来?那草料怎么办?” “所有人都去割草喂羊。反正都是浮游草,弄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嘴上说说倒是很简单,可大家会同意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受了伤的羊反正带不出低重力区域了,也就不用赶到帐篷里来;还有公羊也不用赶,所以实际上要赶进来的数量不会很多。无论如何,在羊的发情期结束之前,大家都辛苦一下吧。” 两年半前,少年还不是族长。非但如此,他连成人的准备都还没有做好。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个喜欢看着天空发出惊叹的小孩子罢了。 那时候,随着部族不断往南方前进,“椭圆体世界”也渐渐变大起来。少年一直觉得昆仑山也应该越变越高才对,可是昆仑山的高度却从来没有一点变化。于是有一天傍晚,少年气馁地向祖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的这个‘越靠近物体,物体看上去就应该越大’的推测很正确。”祖父回答说,“现在我们看到的‘椭圆体世界’就是这样。它已经变得非常非常高了,差二十度左右就到天顶了。” “但是,昆仑山的高度只比我们目前的高度高出八度而已啊。” “哈哈哈,当然是这样啊。不管多高的山,攀登的时候都会变低的——你明白吗,我们已经开始攀登昆仑山了啊。” “可是很奇怪呀,道路根本不像向上攀登的样子。”少年仍旧满脑袋的疑问。 他们一行人穿越草原、沙漠和海洋的时候,常常会和其他游牧民族和定居民族——让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建造了都市的民族——进行交流。但是那一路上都是很平稳的,在少年的记忆当中,还没有关于何时开始走上陡峭山路的记忆。 “你注意到北方有山出现了吗?”祖父突然转移了话题。 “唔,注意到了,看起来是比昆仑还要高的山。” “那不是真的山,而是我们曾经走过的平原。”祖父这么说着,开始颠覆少年心中的世界观,“平原也罢,山地也罢,只要观察者所处的位置变了,它们相互之间也就随之发生了转换。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水平基准。即使是在平坦的平原上,如果把水平基准倾斜过来,平原也就变成了斜面;反过来说,山地也是一样的情况。在生活在平原上的人看来,我们是在攀登大约倾斜了约十二度的昆仑山。但是在我们自己看来,几千公里高的昆仑山,从山脚到山顶,都是平坦的道路。” 那时候的少年理解不了祖父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迷惑了。 祖父看着少年的表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祖父过世了。 一般情况下,族长的职务都是世袭的。只有在没有继承者、或者全体族员认为继承者不合格的时候,才会从与老族长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人当中选择新一任的族长。当然,族长自己也可以事先指定非亲属作为继承人。采用这种制度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排除无意义的权力斗争,免得大家把精力耗费在争夺族长的地位上。 少年的父母在他幼年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按顺序排的话,少年就应该是下一任的族长。但是,祖父的去世有点太早了,那一年,少年才刚满十一岁。然而制度就是制度,从那时起,少年便开始从事实质性的族长工作,同时也承担起族长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深夜里,少年一个人偷偷从帐篷里溜了出来。 大部分母羊都已经怀孕了,可是生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是平原羊还是蝙蝠羊,没有人知道。 少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类圆筒世界”的平原。现在的平原已经成了高三十度的山脉。少年即使不回头也知道,在目前自己所站的地方,已经看不见“椭圆体世界”的全貌了。在这里,只能看到“椭圆体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须弥山的断面。那断面从南面的天空伸展出来,越过少年的头顶,一直延伸到北面的天空去。 伸展出的断面上也有着平原、海洋、山峦和沙漠。显然,“椭圆体世界”和“类圆筒世界”的地形地貌应该是没有多大差别的。不过从目前的地方看过去,“类圆筒世界”完全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因为毕竟已经离开两万多公里了,而且那里的天与地都同身边百十公里范围内的世界完全相反,所以看上去所有的东西就像是垂在天上、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少年的视线又转向了南面。从自己的脚下开始,昆仑山的地面逐渐和须弥山的断面交汇到一起。但是两者的交汇部分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当中——那里,就是部族将要面对的混沌谷了。少年知道,混沌谷应该是在水平面上延伸着的,不过在目前的位置,因为被须弥山挡住了,看不见混沌谷的两边。 “在想什么呢?”就在少年沉思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 族长回过头,眼前出现了披着殷红长袍的通使。但让少年惊讶的是,通使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衣着异样、手脚很长的男子。这个男子的皮肤青青的,和少年暗红的肤色截然不同。他的衣服只遮住身子,手臂和腿都裸露在外面,手臂上戴着许多金属质地的圆环。 “族长大人,请容许我为您介绍一下吧,”年轻的通使轻笑着说,“这一位是‘无恙迎送民’的‘喜悦迎宾士’。” 在族长不知所措的时候,通使和“喜悦迎宾士”用异族的语言说了些什么。 “‘喜悦迎宾士’说,他对我们部族的领袖这么年轻而感到十分惊讶。” “我也很吃惊……”族长满心疑惑地打量着“喜悦迎宾士”,小声地问通使,“所谓的‘无恙迎送民’,大概就是他们部族的名称了吧。可是,‘喜悦迎宾士’又是什么?是相当于通使的一种职务,还是一种称号?或者是这个人的名字?” “‘喜悦迎宾士’是这个人惟一的称呼。职务名也好,人名也好,在‘无恙迎送民’看来,这些都没有区别。” 就这样,女子开始依次回答少年的问题: “‘无恙迎送民’的人口分布在昆仑山和须弥山两侧,合计大约有一万人左右。许多部族都背负着各自的使命,为了实现这些使命,他们必须穿越混沌谷——从‘类圆筒世界’进入‘椭圆体世界’,或者是从同一个世界的北侧前往南侧等等。而‘无恙迎送民’的使命就是帮助这些部族穿越混沌谷。也因为这个原因,‘无恙迎送民’都精通许多部族的语言。相比之下,我们部族只通晓两三种异族语言,数量上要比他们少很多。不过根据比较的结果,许多部族的语法和词汇还是比较相似的,所以交流起来也不算太困难。‘无恙迎送民’可以帮助我们部族安全到达须弥山,作为交换条件,他们需要我们部族提供新的文化和遗传基因。另外,那些受伤的羊也可以交换他们的羊。不能动的羊他们当然就只能吃掉,而那些只能在低重力区域活动的羊,对于定居在昆仑山和须弥山的他们来说则完全不是问题,而且这么一来还能为他们的羊群引入新的遗传基因,这也恰好是他们所盼望的。至于交换比例,商定是我们一头换他们五头。” “等一下,他们的羊是不是蝙蝠羊?” “蝙蝠羊?是说那种前肢完全变成翼、后肢完全退化的种类吗?不是那个。‘无恙迎送民’养的羊和平原上的品种差不多,不过它们的前肢和后肢之间都长着皮膜,‘无恙迎送民’把那些叫做‘鼹羊’。皮膜可以用来在低重力区域滑翔,如果到了高重力区域,就可以把皮膜直接切除掉。另外,鼹羊也可以和平原羊交配。当然,为了让这些鼹羊适应高重力区域,还是有必要慢慢前进,不能一下就进入高重力区域……” 少年族长抱起了胳膊。 应该接受异族的帮助吗?这项交易的内容看起来对自己这一边比较有利。不过,对方部族的规模比自己这边大出百十倍,这种程度的交易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如果他们的使命本来就是为游牧民服务的话,那么交易的不平衡也就是当然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我决定接受他们——‘无恙迎送民’的帮助。稍后我会在部族会议中宣布这件事。到时候还要请你和‘喜悦迎宾士’说明一下整个计划的详细情况。”族长努力注意着自己的用词,字斟句酌地说。 但是,通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努力。她一听到族长的决定,就露出满脸的笑容,和异族人互相凝视着,用族长听不懂的语言开始了长谈。 长谈一定是他们的习惯吧,要不就是一些冗长的外交辞令。 被独自丢在一边的少年族长在心里嘀咕着。 巨大的岩石块摇摇晃晃地贴着地面飞行。 “竟然可以利用蒸汽装置飞行啊。”技师长禁不住惊叹道。 “风力再小也可以让它飞起来。”族长尽力保持一副镇静的样子,“我们的思维太死板了,居然想不到去制作自主飞行器。” 被“无恙迎送民”称作“飞行岩”的这个飞行物体,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半球体,外壳由几十厘米厚的石头用强力胶粘在一起制成。族长、技师长和“无恙迎送民”的技师——“飞岩驾驶女”,一共三个人坐在这台机器里。巨大的蒸汽装置占据了内部空间的一大半,三个人挤在里面几乎动都动不了。而且,“飞岩驾驶女”的身高比技师长还要高出一头,这更增加了闭塞感。说起来,她们部族里的人好像全都是这种极高的身材。 “不过运载量太小也是个问题啊,”族长苦着脸说,“要是能做个更大的东西,一次能装下一百多人就好了。” “那样行不通,”“飞岩驾驶女”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做得比目前这个东西还大,就需要更多的材料,整体的重量就会变得过大。虽然在混沌谷,重量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使用的时候,由于惯性的因素,过重的物体会很难控制,很容易和其他岩石发生碰撞。” “‘无恙迎送民’一共有三十台‘飞行岩’,听说可以给我们用其中的二十台。”技师长像在教导族长似的说,“按照一台装一头羊、一天一个来回计算,需要大约两个月才能运完。” 虽然技师长一副居高临下的臭脸让人看着就生气,但是他说的都是实情,没办法反驳他。族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在昆仑山和须弥山的山顶,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容纳空气通过,所以混沌谷里常常都有极猛烈的狂风。也因为这个原因,混沌谷里小的砂石都被吹散了,空气里基本上没有砂石残留,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数直径从一米到几十米不等的巨大岩石。当然,当岩石被风吹出混沌谷的时候,就会在昆仑山或者须弥山的斜面上慢慢落下来;等到反方向的风吹起来的时候,又会被吹回到混沌谷里来。岩石之间的间隔从几十米到几百米不等,风一吹,全都一起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 昆仑山与须弥山的山顶交接部分大约有六百米宽的空间,这就是混沌谷了。混沌谷沿着两个世界共同的赤道延伸开来。谷外因为都是砂石,风吹起来的时候就会像笼罩着一层烟雾一般。 “技师长,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族长说。 “什么问题,说说看吧。”技师长还是一副臭脸。 “为什么会把这里叫做‘谷’呢?” “嘿,你连这都不明白吗?山与山之间的地方不就是叫做山谷么?”技师长故意用鼻子哼了一声。 “但是,这个解释没有说服力啊。山谷应该是山脚与山脚之间的部分,可现在这是山顶上啊。不管怎么说,这山谷的两边,一边是我们脚下的昆仑,另一边则是在我们头顶上倒悬着的须弥山啊。”族长反驳道。 不对,不应该说“上”与“下”。族长突然意识到,在微重力环境下,上与下的概念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由于蒸汽飞行装置的惯性,倒是产生了一点像是重力的感觉。 “可以了,请打开舱门看吧。这就是混沌谷了。”“飞岩驾驶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切断了推进力,一股难受的下落感向两人袭来。这就是所谓的微重力了吧。 族长和技师长争着从舱门望出去。 无论上下左右,在所有的方向上都飘浮着无数的岩石。所有的岩石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着,所以各自之间的相对速度为零。只有在风向突然变化的时候,岩石的运动才会变得混乱起来。那种情景就像是从混沌谷的外侧一点开始、逐渐波及到全谷的波浪一样。不过要不了多久,当岩石的运动再次平稳之后,混沌谷里便又会重新恢复整齐的秩序。 “在混沌谷里,想要保持固定不动是非常危险的事。凭我们现有的技术,要想承受速度每秒好几米、直径几十米的岩石的撞击而不受损害,根本就实现不了。为了防止岩石的撞击,只有让物体本身也跟着一起飘浮。‘飞行岩’就是根据这一概念而设计的移动装置。不过由于‘飞行岩’的密度比天然的岩石密度低,所以对于风速和风向的变化更加敏感,当风力突然变化的时候还是有可能和其他的岩石发生碰撞,而且如果遇到风速特别快的场合就会非常危险。当然,只要充分注意这一点,基本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像是要验证“飞岩驾驶女”的话一样,周围的岩石有了奇妙的动静。混沌谷里一共出现了十台“飞行岩”,每一台“飞行岩”都比一般的岩石运动得快。每一台“飞行岩”都由“无恙迎送民”驾驶,并搭乘着少年部族的一名头领。每一台的舱门依次打开,伴随着五颜六色长袍而显现出来的是部族头领们探向外面的头。而在距离少年大概一百多米远的地方,裹在红色长袍里的通使似乎也看见了这里的情况,正在向少年招手。她的肩膀正被“喜悦迎宾士”长长的胳膊环绕着。 女子不久前辞去了通使的职务,为了遗传基因和文化交流的缘故,留在了“无恙迎送民”当中。 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更加美妙的命运”?少年想,心中不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看看吧,这里就是把世界分为南北两个部分的疆界了。”技师长突然说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啊,这里确实就是分割世界的疆界了。无论向北、向南,天空中都可以看见“终点”。在疆界的外侧,就是少年刚刚攀登过的昆仑山;而内侧则是他们将要攀登的须弥山。两边山脉的棱线在南北方向上以大约一百二十度的角度交汇在一起。 在昆仑山的一侧,它的斜面迅速缓和下来,同“类圆筒世界”的平原连在一起,而“类圆筒世界”的平原则由南向北延伸,直到“终点”。 而在须弥山的两端可以看到像椭圆一样的轮廓线,那就是地平线了。“椭圆体世界”是具有正曲率的世界,所以有地平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椭圆体世界”的大部分都被须弥山遮住了,看不见全体的样子。 站在昆仑山顶看“类圆筒世界”,可以发现那里完全是具有负曲率的世界,所以没有地平线。惟一的例外则是昆仑的棱线。 当然,即使在混沌谷,其实也和世界的其他地方一样,都只能看见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但是,因为人们从重力的束缚下解放了出来,“类圆筒世界”也好,“椭圆体世界”也好,昆仑山也好,须弥山也好,不需要利用其中的任何一个作为立足点,所以可以看到两个世界的真实景象。 这两个世界的真实景象,就像是沙漏和镶嵌在沙漏当中狭窄部分的凸镜。 被称作“椭圆体世界”的部分,严格来说并不是真正的椭圆体。它的边缘是不可微分的棱线,所以还是说成凸镜比较恰当。凸镜的边缘接触着沙漏的内侧表面。凸镜的直径大约是其厚度的一点五倍。沙漏狭窄部分的直径当然和凸镜的直径相等。沙漏内侧表面离凸镜越远,沙漏的形状就越接近于圆筒。这个圆筒的直径是沙漏狭窄部分直径的一点七倍。凸透镜的外侧表面与沙漏的内侧表面构成了一组连续的重力位势面。尽管从位置上看有高低的差异,但是,两个世界不管哪个地点的重力位势都是相同的。 整个世界是戴森天体的一种变体结构。 “‘造物者’和‘守护者’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形状?”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说不定是它们为了把我们关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而精心设计的一种结构。反正如果真的要做到这一点的话,目前的形状就是半径最小的解。” “真的是为了把我们关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是为了把我们保护起来呢?” “像保护珍稀物种一样?” “也许它们的宇宙对我们来说太过狂暴了。” “照你这么说,逃脱计划的意义何在呢?” “逃脱计划真的能发挥作用吗?” “只要各个单位都能严守自己的使命,就可以齐心协力去完成这个目标。至少现在,我们和‘无恙迎送民’都在坚守着自己的使命。” “唔……那么,现在可以看见那道闪光吗?” “这世界无论哪里都可以看见。” “那闪光是不是核爆呢?” “不知道。” “计划至今都在正常进行吗?” “不知道。” 就是这样了。计划是否仍旧像预定的那样正常进行着,游牧民的族长和技师长完全没有办法知道。但是,使命是不可放弃的。如果自己都放弃了使命,那么整个计划失败的可能性就会很高了。 此外,还有一个更加根本的问题。对于整个宇宙而言,究竟是否有存在“生存者”的必要呢?如此辛苦地想要逃出去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为什么不能在这个世界里安定快乐地生活下去呢?整个部族为什么不能就在这里中止一直以来的旅程呢?真的不能中止吗? 少年停止了思考。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世界是广阔而又永恒的,人生则是渺小而又短暂的。尽管如此——啊,不,应该是正因为如此,才不可能不去考虑自己的行动对于全世界乃至全宇宙是否有意义。他们马上就要穿越混沌谷,进入“椭圆体世界”了。但这并不是达到了最终的目的地,甚至连旅途的终点在哪里都看不到。但是,他们终究是在一个阶段、一个阶段脚踏实地地去接近最终的目标啊。 从部族最初降落的米尤伊大陆开始直到北极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路线么……可以渡过东北方向的海洋,沿着亚欧大陆的海岸线北上;也可以渡过西北面的海洋,进入日本列岛然后继续向北。 不。现在就决定前进路线未免太早了。没有可供判断的资料。无论如何,“椭圆体世界”还是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在决定路线之前,必须要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才行。 风力变强了。“飞行岩”在龙卷风中开始滴溜溜地旋转起来。红袍女子和她的恋人却仿若无事,一直都在彼此凝视着。看起来,即使他们注意到了风力的变化,也一点都不关心吧。少年的视线移开了。 我是英雄啊。一定会在部族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以十三岁的年纪带领一族人跨入“椭圆体世界”的族长——这难道不是很伟大吗?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可是,我却再也握不到她的手了。 举报/反馈